豆儿香散文
记得八岁那一年,正值国家三年困难时期。凭本供应的粮食不够吃,人们都到地里剜野菜,回来搀到玉米面里贴饼子或蒸窝头,为的是能省些粮食。妈每顿都要熬锅粥,窝头先可爸吃饱,爸在制材厂经常抬圆木工作很累。两个姐姐也上班,妈也怕她们饿,也经常分一个窝头,不饱就喝粥了。我饭量小,一个窝头妈给我掰一块,妈就吃那半块窝头,不饱喝粥便是了。小弟自然饿不着,有时给爸吃的窝头少搀些菜,爸哪次都会分享给他的老儿子点,我们都已经习愄成自然。看都不看,想都不想去分享一勺羹。
那一天,妈买了一口双耳小铁锅。左刷右涮放了一碗小米,又加了半锅野菜,再放点大粒盐,这就是一家六口人的晚餐了。只因我和小弟老喊饿,妈早早熬好菜粥,可是没料到那新铁锅,把个小米菜粥熬成青黢黢的颜色,煞是吓人!妈瞧着这锅粥的颜色怪恶心人的,扔了吧,那是不可能的!一碗娇黄的小米呀!妈找来对面屋刘婶看。刘婶说:“没事!那回我家那个大锅,头顿粥也黑黢黢的,我们吃了也没咋地!你要嫌乎给我们家吃,我不怕!”
我和小弟早都饿了,盛上就喝,妈说:“少吃点吧,吃多了怕有毒!”小孩哪管那事,先喝一碗填饱瘪肚子再说,妈强说着每人少吃半碗,答应明天大饼子少掺些野菜。小姐俩吃个大半饱,乐颠出门玩去了。妈在屋剁着野菜喊我们:“快回屋睡觉来吧,一会那碗粥跑下去又该喊饿了,再饿可没你们吃的份啦!”
那时节快入冬,天已挺冷,在屋吃饭的时候我感觉头痛,在外面玩一会还没事了。我对弟说:“听妈话睡觉去,别感冒了。”弟也听话,这小姐弟俩乖乖地进屋躺炕上就睡着了。
炕炉子里,和过水的煤面燃着小蓝火,娘剁着菜。我做起了梦,这个飞呀跑的!也不知睡了多长时间,我迷迷糊糊的起来去解小溲,结果走到外屋地,扑嗵一声晕倒在地!对面屋刘婶跑了出来:“大嫂啊,你家三丫头咋倒地下不动弹了!”娘放下活计急三火四地跑了出来,抱着我就往医院去。娘对刘说:“这孩子体弱不禁磕打,不是喝那铁锈粥中毒啦!”“不能恁严重吧!你不也吃了吗?”热心的刘婶在后边跟着。走一段路,娘听我啍啍便问:“丫,你咋地了,哪难受啊?”我迷糊地感觉娘抱着我,自己也好生们纳闷。“我头疼迷糊。”聪明的妈一下子想起来了,自己刚在屋里也头疼,这会好了,煤烟中毒!妈立刻回头对刘婶说:“他刘婶子,你快回俺家看看俺家铁汉子咋样了,这孩子们是煤烟中啦!”
刘婶答应着急急得赶了回去。
娘抱着我说:“咱们到医院去看看,你是煤烟中毒了!”那一阵我好了许多,就惦记起了家里的小弟。便说:“妈我没事了,回家去看看铁汉吧。”妈自然也惦记着小弟:“你觉得咋样啊?”“妈真我没事了,放我下来,我自己走。”娘返回身还是坚持抱着我往家走。
没等进门就听见弟嚎啕大哭着,他只是听刘婶说我中毒去了医院,身边家人一个不见,便大哭大叫来。
妈进门把我放在炕上,就去支起了纸糊的半扇窗。然后搂过老儿子问头疼还是头晕,小弟体质好,嚎啕之后竟是精精神神有问有答,妈见两个孩子已无大碍,心疼地看着瘦弱的我说:“妈给你们扒拉点豆儿吃!”刚好未吃饱饭,小姐俩顿时兴奋起来。娘去箱子里抓了一把黄豆,那还是秋天爸去大地捡来的小豆夹,剥了一些豆也没舍得吃,留着过年生豆芽当一盘好菜呢。粮食供应本上供应的'大豆要春天才供应,是做大酱用的一年的盐酱,吃啥饭就一盘黄酱了事。好人家弄盘咸芥菜丝,要再淋点酱油着个色,那就更诱人啦!后来吃上了净面大饼子,用刀把大饼子一切,中间夹勺黄酱有滋有味,那个香就别提了,这是后话啦。
话说二姐下班回家,见挺冷的天,家中敞窗敞门的。又见我光着下身盖着小被坐在炕头,与小弟俩瞧着手心的炒豆津津有味的吃着,“咋地啦,妈!”二姐闪着疑惑的目光问。“嗨,别提了,你老妹儿煤烟中毒了,一泡尿全尿裤里了,没这泡尿就坏了,好悬哪!你老弟倒没啥事,你妹儿身体太弱啦。”二姐走到我的身边,摸摸我的额头,理理我的乱发。眼睛湿润了,我看她那难过样子无言以对,就把小手伸出来看着手心的炒黄豆,对她说:“嗯,尝尝,可香啦!”
看着身体羸弱的妹,心满意足地享受着难得的美食,想到大难不死又捡回一条命,二姐终于控制不住心疼,转过脸去偷偷的擦抹涌出的泪水!
这一幕永远定格在我的脑际中。妈在炉盖上用炉勾子扒拉着黄豆,二姐转过身去抹着眼泪。我和小弟在炕头上幸福的吃着还热乎乎的炒黄豆……
那时候在炉盖上炒几个黄豆吃,是孩子们最香的美食,多少年后我也曾炒过黄豆而且还加点盐水带点咸味的,又后来我还弄过油酥豆,但却未曾品出当年炉盖上的豆香。多少年了,不但油酥豆都不想,连花生米都不想了!现在的人口味都高了,各式各样的美味小食品数不胜数,甚至外国的风味小吃也
比比皆是。但当年那一手心的炮黄豆儿!那细细咀嚼着的豆儿香,我始终没有忘却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