伤心的生日蛋糕

几年前报纸上有一则报导,述说一位神父因意识昏迷、呼吸衰竭、经气切使用呼吸器,已经好多年住在他所服务的医院的慢性呼吸器依赖病房。这家医院每年都会订蛋糕为神父庆生,而这一年更扩大发了新闻稿邀请记者采访播报。

看到这样的新闻我的内心极为沈痛,当时有一股冲动很想隔天投书媒体,表达我对神父处境的不舍与对过度医疗伤害人性尊严的不满,当时我想下的文章标题是: 后因某种因素考量作罢,时至今日,每想到那位神父,我的心仍然忿忿难平。

这位神父从年轻到老一直在为台湾贫困、弱势、孤苦的人们奔走、奉献心力,这样无私的善人,当他人生义务已了,意识昏迷、不能呼吸时,我们非但没有让他平安的回归主的怀抱,反而使用维生医疗,让他终日躺在病床上,靠著呼吸器、鼻胃管维生,过著没有生活品质、没有尊严的植物人与机器人的生活。

想到我母亲生平所说的话:人老了,如果不能动,要人把屎、把尿、翻身、擦澡、灌食,那就是「歹命」,大善人怎会变会歹命呢?是谁让神父原本可上天堂,却被迫强留人间受苦乃至不得好死呢?

原本庆祝生日是很喜悦的事,不仅寿星开心,与会者也很欢乐。然而这变调的生日活动,您不觉得怪吗?试问专为神父订制的豪华蛋糕,神父吃得到吗?当大伙大声唱着生日快乐歌的时候,神父快乐吗?讽刺的是这所医院竟还邀请记者大肆报导,我不禁怀疑医院的动机到底是什么?

几个月前有一位朋友语重心长的说:在台湾「人不如动物」;她自己养的狗因病送医,医师说她的狗得了不治之症,不久就会死去,希望她要有心理准备。

有一天半夜,她发现狗儿在 *** ,于是她抱着这只毛小孩去挂急诊,她不舍得心爱的狗痛苦,当天晚上她要求兽医师让她的狗安乐死。

她说在台湾,生命末期的国人就要死了,家属非但没有让末期病人安乐死,反而是用尽一切办法,让生命末期的家人受尽现代化医疗的折磨,急救的结果,不是死状凄惨就是成了更悲惨的植物人状态。

其实,安乐死的争议性很大,全球也只有少数几个国家安乐死是合法的,我们不需要安乐死,我们只要求有尊严的自然死就可以了,但在台湾连想要拥有自然死都是一种奢求,原因之一是我们的健保给付太过浮滥,家属不必负担太多已属于无效医疗的费用;原因之二是医病关系不好,医师怕被家属纠缠或胡乱提告,因此做了很多防御性或无效的医疗。原因之三是有些家属缺乏医疗认知,不敢面对现实中生老病死的不变法则,而活在不切实际的期待中。原因之四是某些医疗人员欠缺生命伦理观,不了解医疗的真正目的,不明白生命末期的认定,而做出对生命末期病人没有实质益处的医疗行为。

我常在想,如果医疗收益是来自这些生命末期病人的苦难,那这种钱就真的是「苦难财」。很不幸的,台湾还有不少医院及医师在赚这种苦难财。健保局为这类的病人每年支出庞大费用,而这种无效的医疗不仅病人痛苦、也浪费医疗资源,甚至有些病人因长期占着床位,真正急需医疗的人们反倒是一床难求。

在慢性呼吸器病房经常可以看到家属送给病人的红包袋与贺卡,这是没有实质意义的作为,因为病人没有办法享用。曾经有一位意识清楚,卧床、长期渗便、褥疮使用呼吸器半年的病人写给儿子的一段话,让人鼻酸,那就是──

请不要因为舍不得失去亲爱的家人,就用这种酷刑般的维生设备留住生命末期的家人,这是凌迟而不是爱,如果家属真的爱这位家人,就请设身处地的为他(她) 着想, ,让他(她)早日脱离病痛,回归他(她)信仰的心灵国度。

陪伴,不是在家人的生命到达终点了才要做给其他人看的,也绝对不是只请外佣陪伴父母就算孝顺。病房里伤心的红包袋、伤心的贺卡,甚至伤心的蛋糕,我都不希望再看到。

「己所不欲、勿施于至亲」,如果您自己都不希望发生在自己的无效医疗,请不要再假孝顺之名、假爱之名施给最爱我们的亲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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